把椅背調到最低,拉上窗簾,凌晨六點的窗外已經透出幾絲刺眼的陽光,我把整件外套蓋在身上,旁邊是戴著墨鏡睡得正好的Kenny。

阿嘉在我正前方專注地研究著地圖跟旅遊指南,大有一副稱職導遊的風範。

作為一個資淺的遊客,還是補眠補精神比較實際。我戴上耳機,蓋過阿嘉念念有詞的聲音,轉了個身靠在Kenny左手側睡去。

等我們到了宜蘭,已經接近中午,阿嘉先拉著我們去民宿辦入住,一進房間,我首先發出讚嘆聲,房間是我最喜歡的簡約風,充滿設計感的家具搭配上部分漆上蒂芬妮綠的牆面,讓整間房間看上去頗為清爽。

阿嘉本來想訂一間四人房,但Kenny表態不想要被她的打呼聲吵得睡不著,要她改訂兩間雙人房,不管她有無私心,我都是真誠地喜歡這個房間。

放好行李,我們騎著民宿免費提供的腳踏車,開始漫遊宜蘭。

宜蘭的空氣相當好,連水喝起來都格外甜美,阿嘉事先做的功課終於派上用場了,一路上我們走走逛逛,去了幾乎讓我離不開腳步的幾米公園,也去了Kenny一直想再去吃的鴨賞店,也去了阿嘉硬說是她家祖厝的陳氏鑑湖堂…一整天下來,我的雙腳簡直不堪重負,Kenny便提議既然都來了宜蘭,不妨去泡泡溫泉,順便舒緩一下雙腳。

回到民宿已經晚上九點了,和阿嘉道過晚安後,我跟Kenny走回房間,Kenny邊忙著把今天採買的東西塞進冰箱,邊要我先去洗澡。

我穿著浴袍,雙手不停拿毛巾擦拭著頭髮走出浴室,Kenny已經安置好所有東西,正盤坐在絨布沙發上滑著手機。

「我洗好了,換妳吧!」我坐在床上,伸了手要拿茶几上的礦泉水。

Kenny放下手機,按住我的手,一個用力就把我整個人拉向她。我已經習慣她這樣突然的親暱,順勢坐在沙發扶手上。她從後面環住我的腰,把臉靠上我的後背。

「累嗎?」語氣稍軟。

「還好,不知道明天阿嘉還會帶我們去哪。」把手覆上她的,我直接往後靠在她身上。

「看她明天怎麼安排吧!說不定那個瘋子正在房間裡研究明天的路線。」Kenny笑了笑,放開雙手站起身,吻了下我的臉頰,走進浴室。

聽著浴室傳來的水聲,莫名地感到心安。

也許我是真的可以用與程凡不同的感覺面對Kenny。

我趴在窗邊,看著掛在天上的半弦月,皎潔的月光灑在民宿夫婦種的那片百合花上,顯得枝葉格外茂密。

百合花,我想起程凡母親也在自家窗台前種了一小片百合花,每年花開花落,卻始終活得好好的,甚至有幾次還會聽程凡講起那片花圃,言語中透露著對植物強韌生命力的讚嘆。

我正想著入神,沒聽見Kenny走出浴室的聲音。她輕輕從後面抱住我,下巴輕輕抵在我右肩上。

「想什麼呢?」

「沒什麼,看月亮而已。」

「月亮有什麼好看的?過來,我幫妳吹頭髮。」Kenny鬆了手,把我拉到化妝台,拿起吹風機開始幫我吹頭髮。

不知道是今天走太多路還是Kenny吹頭髮的動作太過輕柔,吹著吹著我就開始覺得意識輕忽忽的,幾次差點往旁邊倒去。讓Kenny不得不加快吹乾的速度,等她終於搞定我們的頭髮,我已經算是半進入夢鄉狀態了。

Kenny像是扶著老人一樣把我攙到床邊,小心翼翼地讓我躺好,我只來得及跟她說句晚安,就直接被周公徵召。

隔天一早,我跟Kenny都還在夢鄉,阿嘉一個內線打過來,直接把我驚醒。我推了一下離茶几比較近的Kenny,要她接電話。但她只是把被子再往上拉一下,左手繼續把我箍得緊緊的,又繼續睡,絲毫把電話聲當空氣。我只能拿開她的手,半截身子越過她,伸長右手搆了一下電話,試了兩三次才成功接起來。

「起床了!」阿嘉充滿精神的吼聲讓我不得不把電話拿遠一些。

「這麼早?太陽好像還沒出來耶!」百葉窗外似乎還是灰濛濛一片。

「我們去看日出啊!」

我正想回她也未免太早了,Kenny突然翻個身把電話拿過去。

「陳阿嘉,日出妳看過幾百次了,不差這一次。晚安。」直接按掉電話。

Kenny把電話拋回茶几,我翻回自己的位置,揉了一下她亂翹的頭髮。

「天哪!阿嘉也太有精神。」我重新窩回被子裡,清晨的宜蘭就算沒有開著空調也微微透著一些寒意。

「那傢伙只要一提到玩就有用不完的精力。不要理她,我們睡我們的。」Kenny拉了一下枕頭,把我拉進她的肩頭,拍了我的頭幾下就又準備睡。

當我們相繼迷糊時,房間的門鈴開始尖叫。

Kenny顯然是真的抓狂,她一把掀起被子,連拖鞋都沒穿,直接赤腳走到門口開門。

「陳阿嘉妳煩不煩啊?現在才幾點就要我們起床。」

阿嘉逕自繞過Kenny,一骨碌衝進來,一個蠻力就把整條被子拉走。突乎其來的一陣冷風讓我打了個哆嗦,整個人捲得跟蝦子一樣,阿嘉跳到Kenny的位置不停搖晃我,要我趕快起床。

「小蕙起床嘛!妳也沒看過宜蘭的日出對不對?都難得來了,當然要去看啊!」

我被她實在搖得沒法,只好先按住她的手,借力坐起來。

「好啦好啦,再搖我就暈了,妳就真的要自己去看日出了。」

阿嘉向後方的Kenny露出一個得逞的表情,Kenny只能用額頭撞了牆壁兩下以示抗議。

等到我們站在民宿老闆推薦的觀景台上,雖然還是睏得要命,但看著太陽默默從海平面浮出來,還是充滿一種從未有過的震撼。

等回到民宿,Kenny表示她還需要再睡一下,阿嘉也回房說是要整理一下照片,讓我先去吃早餐。

民宿的早餐很簡單,但置身在雲裡霧裡的環境中,不管吃什麼都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。

正當我躺在露天躺椅上咬著現烤土司的時候,手機響了。

看了下來電顯示,是老媽打來的。

我沒有跟老媽說要來宜蘭玩的事情,只跟她說暑假要打工跟辦營隊,不會回去。她沒什麼意見,只說了幾句好好照顧自己就讓我待在台中了。

「喂?媽怎麼了?」

「沒啊!打電話來關心我的寶貝女兒有沒有在賴床而已。」

「沒有啦!已經起床了。」任誰輪番被電話、門鈴、人體搖晃機處理後,都不敢賴床的。

「喔,起來了就好,對了,下禮拜六妳要不要回來?」

「應該可以吧!怎了嗎?」

「就雅惠阿姨家的老二,去法國留學那個啊!要回來了,妳程伯伯說是要辦一個接風宴,問妳要不要一起出席。」

程凡要回來了?

「那個…我還要看一下那天系學會有沒有要開會,我再跟妳說。」急忙掛上電話。

放下手機,看著前方彷彿觸手可及的雲層,我頓時失去所有食慾。

我想再見到他嗎?

他還會想見到我嗎?

腦中不停盤旋這兩個問題,由這兩個問題構成的迷宮有高有低,有上有下,每踩一步就又會變化出另一種迷宮,讓我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裡走。

滿懷心事地走回房間,剛好看到Kenny正低著頭掛上銀鍊。

「Kenny,我有事跟妳說。」我拉了一下她的襯衫,低著頭小小聲地說。

「說啊!我在聽。」Kenny還專心地跟勾不起來的銀鍊奮戰。

「下禮拜六我要回一趟台北。」拉扯的天秤終有一端是下垂的。

「喔,好啊,是家裡有什麼事嗎?」好不容易勾好銀鍊,Kenny走到穿衣鏡前開始整理頭髮跟衣領。

「不是,是我阿姨要辦宴會,問我要不要去參加。我想說很久沒看到她了,回去一下也好,我小時候她很照顧我……」隻字未提程凡。但同時我又像是個心虛的孩子一樣拼命想講出一堆合理化的藉口。

「妳想去就去啊,幹嘛跟我解釋這麼多?」Kenny透過鏡子看向我,語氣帶了一點疑惑。

「沒有啦……想說交代清楚。」心臟仍然狂跳不已。

「喔,回去多久?回來的時候要不要去接妳?」Kenny不疑有他。

「一晚而已,禮拜天我就會回來了。我會自己回家,妳那天不是要跟阿嘉去看駕訓班嗎?」

「對喔,妳不說我都要忘了,那妳自己小心,記得打個電話就好。」Kenny穿好鞋子,又過來親了一下我的臉頰後拿了房卡去客廳吃早餐。

看似風平浪靜。

※暴風雨前的寧靜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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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林翎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